澎湖,这个位于中国东南沿海的小岛,在1604年迎来了历史性的时刻。三艘荷兰战船的到来,不仅标志着欧洲列强殖民扩张的步伐迈向了东亚,也揭开了澎湖作为东西方文化交流交汇点的崭新一页。
大航海时代,世界各国之间的联系日益紧密。欧洲的宗教改革、日本的统一、明朝的衰落,这些看似遥远的历史事件,都因澎湖而产生了微妙的关联。海盗、商人和探险家们在澎湖相遇,他们的故事交织成了一部扣人心弦的史诗。
从澎湖出发,我们可以更深入地了解大航海时代的历史背景,感受东西方文明碰撞的激烈。
东亚的超级大国
东亚能在大航海时代之前保持长时间的和平,有一个结构性的原因:越级大国——明朝的存在。欧洲国家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“国际秩序”,也就是各国之间如果有矛盾争端,彼此规模相去不远,而又缺乏一个“超级权力”(Superpower),作为平衡的力量,或者仲裁者,那么争端只能靠战争来解决。说起来,天主教可能扮演仲裁者的角色,但宗教改革后,新的教派不一定服从。例如荷兰就信仰基督新教,荷兰的独立战争一旦打起来,就硬是打了八十年。
但如果有一个超级权力,会形成一个区域间的中心稳定力量,或者建立一个价值体系,或者依照其政策,形成一个国际行事的准则,那么比较容易建立“国际秩序”。各国之间的冲突,也比较容易找到仲裁者,得到新的平衡。这在今天看来只是一個非常简单的常識。但在十四、十五世紀時,根本不存在这样一种“国际秩序”的概念。然而,东亚确实存在一个“超级权力”,那就是中国。
中国的“朝贡体系”,从唐朝开始即存在。日本、韩国、越南等的朝贡与文化学习,形成一个共同的文化圈。不管要叫“儒家文化圈”(似乎说得通,但不夠完整,因日本与唐宋的交流中,仍有相当多的佛教僧侶,来中国学习佛教文化),“漢字文化圈”,或者“中華文化圈”,总之,由于中华文明的存在,使得这些国家之间,存在一个共同的文化与价值,这些价值又形成为修身问学、政务行事、公共行为、社会秩序、国家交往等的“不成文规范”。这个不成文的价值规范,早已存在于东亚。历经唐、宋、元的东亚经贸活动、文化交流等,至少慢慢形成一个共同的价值。
即使丰臣秀吉在十六世纪末想“征服世界”,攻打朝鲜,并派专门特使送信到东亚国家如印度、麻六甲、马尼拉、台湾等,其要求也无非是叫各国来向他朝贡,承认他才是一统天下的大王。所学习者,无非是明朝的朝贡制度。
以今日眼光来看,这也是一个容易理解的过程。因中国是一个贸易的大国,贸易大国比较有权力成为规则的制定者,决定交易的规则、地点、方式等。而交易的语言使用,也很容易变成中文。相对的作为交易重要地区的中亚,伊斯兰的信仰与阿拉伯文,也是一个重要的语言。
所以在今天的泉州,还保存着一个建于1009年的清真寺,不仅建筑的门窗遗物保存着阿拉伯风格,寺内的门顶和龛内仍刻有古体阿拉伯文写的《古兰经》,足以见证宋朝时,泉州作为世界第一大贸易港的地位,以及多元民族共同来此经商的盛况。有意思的是,泉州现存的墓碑雕像与石刻,往往在一尊雕像中,包含印度教、佛教、伊斯兰、儒家等文化元素,恰足以显示出东亚文化的融合与开展,早已存在于民间。
这些历史追溯,有非常重要的意义,说明了欧洲人在地理大发现时代的东亚发展,不是无根的,而是建立在东亚旧有的商业文明的基础上。所以,1498年葡萄牙人瓦斯科·达·伽马绕过好望角,率船队驶达印度西海岸的科泽科德(Kozhikode),开启亚洲与欧洲连通的新门户时,是对于亚洲的影响,绝对不同于西班牙对加勒比海群岛、墨西哥、秘鲁那样的灾难性剧变。一如《剑桥中国明代史》所论断的:“在蒸汽船时代之前,亚洲的海商在绝大多数商路上,在绝大多数商品上,仍然是欧洲人的强有力的竞争对手,在荷兰人1670年代向爪哇推进之前,以及在1750年英国势力在印度崛起之前,欧洲的政治势力仍局限于一些小岛和海岸的圈占地之内。”
此论点,也可以用来观照荷兰人对台湾的“殖民”,其实不能说是全面殖民,而只是在“海岸的圈占地之内”。对广大的台湾内陆,根本谈不上殖民管理。真正向内陆开拓,其实是从郑成功、清朝之后,由不断移民而来的汉人才开始。
从更长远的大历史来看,以明朝朝贡体系所建立起来的东亚国际关系,在无形中形成一个文化规范,凡是向明朝朝贡的国家,遇有彼此间的争端,会来向明朝皇帝求助。无形中,明朝成为东亚和平的守护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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